“別跪。”二哥說道，然後走過去，慢慢將白寶國扶了起來，眼神有些覆雜：“你是老大，你不能跪，趕緊起來吧……”

白寶國慘然的笑著：“難道你就不願意給老跛子一條生路嗎？”

“我……”二哥皺著眉頭，低聲說：“不是我不給，你也知道，現在是新河區容不下他。”

“他可以跑路，我能讓他一輩子都不回海城！”白寶國大聲說道。

“先讓吳師爺走吧，行嗎？”二哥轉開臉，看著躺在角落裏昏迷不醒的吳師爺，苦笑道：“你他媽也是夠狠的啊，對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都能下手……”

“我恨他，所以我得在死之前揍他一頓，出出氣。”白寶國罵罵咧咧的說：“要是沒這個孫子，我也不會被你們逼到這一步。”

二哥聽見這話也樂了，點點頭：“是啊，要是沒有吳師爺，我們早就死在你手裏了，怎麽能搶得下你的江山呢？”

“這個孫子。”白寶國拍了拍自己膝蓋上的灰塵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，點了支煙抽著，說：“要是沒他，今天贏的人，就不是你們了，而是我。”

話音一落，白寶國猛地一拍腦門，罵道：“操的，差點把謝廳長那個老不死的給忘了，我是站在他的隊伍裏，今天他倒了，就算我贏了也不可能活著，李書記跟陳海波肯定得除掉我。”

“是啊。”二哥走到吳師爺身邊蹲下，用手拍了拍吳師爺的臉，嘴裏還在跟白寶國聊著：“誰說不是呢？”

白寶國見二哥正在拍吳師爺的臉，便說：“你的右邊有個水桶，看見了嗎？那裏面是自來水，我在樓下消防栓那兒接的。”

“我操，有心了。”二哥嘖嘖稱奇，眼珠子一轉，急忙問：“你狗日的不會在裏面撒尿了吧？”

“放你媽的屁！”白寶國瞪著眼睛：“老子還沒那麽下三濫！”

說完，白寶國便把目光從二哥跟吳師爺身上移開了，嘀咕著：“就吐了幾口唾沫，湊合著用吧。”

二哥咂了咂嘴，心說，吳師爺，這可不是我造的孽啊，現在手頭也沒別的東西能用了，只能湊合了，你醒了之後可別怪我。

這麽想著，二哥直接走過去提起水桶，毫不猶豫的把涼水全潑在了吳師爺臉上。

下一秒，只聽吳師爺慘叫了一聲，猛地就醒了過來。

“醒了？”二哥小心翼翼的將吳師爺扶了起來，問他：“有事嗎？”

“沒事。”吳師爺揉了揉太陽穴，只感覺臉上疼得不行，罵罵咧咧的說：“白寶國這孫子真不是個玩意兒啊，一拳頭就砸在我臉上了，鼻梁骨都折了……”

“以後說老子壞話能不能離我遠點再說？！老子還他媽沒死呢！！！”

聽見白寶國的咆哮後，吳師爺才緩過神來，看了他一眼，皺著眉頭問二哥：“他怎麽還沒死呢？”

“回去再跟你說。”二哥拍了拍吳師爺的肩膀：“如果你能撐得住，那你就先回去吧，樓下有車，你開著車走就行。”

“你呢？”吳師爺問。

“我有事要辦。”二哥說道，慢慢湊到了吳師爺耳邊，低聲說：“啞巴的賬，我會討回來的，你安心回去吧，我知道你想親眼看見白寶國死，但是……媽的，你先回去，行不行？”

吳師爺沈默了一會，點點頭，說，好。

其實在那個時候，吳師爺就清楚二哥的想法了，說真的，他很感謝二哥。

自己確實是恨透了白寶國，恨不得親手將他千刀萬剮，但真的到了白寶國山窮水盡的時候，殺了他，自己真能那麽開心嗎？

吳師爺苦笑著走下了樓，在過樓道轉角的時候，他見到了老跛子。

“一起走？”吳師爺問。

“不了，我得給老大收屍。”老跛子面無表情的說道，眼睛深處透出了一股子悲哀。

“行，那麽我先走了。”吳師爺嘆了口氣，頭也不回的往下走去。

在這個過程中，老跛子一直都在緊盯著吳師爺的後背，眼神很是覆雜。

而吳師爺，也能感覺到老跛子在看他，更能感覺到老跛子目光裏的殺氣。

是啊。

這一切都是由我一手造成的，你能不恨我嗎？

但是你敢殺我嗎？

老跛子，別說是你，就算是白寶國，他敢嗎？

如果他不是為了幫你博一條生路出來，他敢冒險來挾持我？

白寶國已經夠對得起你了，比起啞巴，你就是個生活在天堂裏的混混啊，他對得起你，希望你他媽別對不起你自己！

走吧，我知道老二已經答應了白寶國什麽，我從白寶國眼裏就能看見答案。

海城已經不是你的歸宿了，趕緊他媽的遠走高飛吧，老跛子，要不然你就得死！

吳師爺有很多話想要給老跛子說，也有想好好勸一勸老跛子，可到了最後，他也沒能說出來一個字。

真的，吳師爺感覺有點累了，這個狗操的江湖，已經讓他有些受不住了。

在那個時候，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。

原來害死了自己的仇人……並不會那麽開心啊……

“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，真的，小東北，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對你們下手。”白寶國跟二哥肩並肩的坐在地上抽著煙，看起來邋遢得不行，就跟二哥當年剛遇見他的時候一樣，不像是黑道大哥，更像是街頭流氓。

“嗯。”二哥抽了口煙，沒多說話。

“可能有問題的人不是我，是這個位置。”白寶國慢慢閉上了眼睛，臉上帶著一種懷念的表情，緩緩說了起來：“劉邦那個二流子上位之後，就莫名其妙的開始猜忌那些老臣了，最後連自己兄弟都不想放過，一個是白道的皇帝，一個黑道的話事人，這裏面還是有點異曲同工的地方。”

“你是在給自己臉上貼金？”二哥忍不住冷笑了起來。

“等你哥上位了，你就明白了。”白寶國話裏有話的說道。

二哥一字一句的說：“我哥跟我是親兄弟，他……”

“吳師爺呢？”白寶國猛地睜開了眼睛，露出了極其譏諷的笑容：“他能信吳師爺嗎？對，現在他是無條件的相信吳師爺，因為他還沒有拿下《東和貴》，說明白點，你哥的野心不止是一個社團，我能從他眼裏看出來，他的野心跟我一樣大，他要的，是海城。”

“如果有一天，海城唯《東和貴》是尊了，大佛靠著吳師爺平掉了所有社團，那麽吳師爺還有用嗎？”白寶國哈哈大笑道：“狡兔死，走狗烹，飛鳥盡，良弓藏，斬草除根，這個道理你不該不懂吧？”

二哥咬牙切齒的瞪著白寶國：“你別以為我哥是你這樣的人！！”

“總而言之，我們的結局，就是你們跟你哥的結局，我已經預見了……”白寶國仿佛是說到了什麽讓他感興趣的事，眼睛都亮了起來：“你知道嗎？有一次我在大街上意外遇見了你哥，當時吳師爺就走在你哥前面，我從你哥眼裏看見了一樣東西，就跟我當初……”

“你別說了。”二哥把手槍拔了出來，放在地上，說：“您帶我入道，沒有你，就沒有我的今天，給你留個全屍，再給你厚葬，夠了嗎？”

“夠了。”白寶國點點頭，笑呵呵的說：“如果你能再給老跛子一點錢，讓他以後有點資本做個小老板，去外地做做生意，那就更夠了。”

“這點我答應你。”二哥說道。

白寶國一楞，臉上頓時就湧出了激動的表情：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你願意放過老跛子了？！”

“算我還你個人情。”二哥嘆了口氣。

“謝謝！！！謝謝！！！”白寶國眼睛通紅的說：“老子就知道你會答應我！！”

“這也是你讓我來換人的原因吧。”二哥苦笑道。

“說真的，我不敢讓大佛來換人。”白寶國笑了笑：“要是他來了之後，一不做二不休把我跟老跛子都做了呢？”

說完這句話，白寶國把煙頭吐到了地上，擦了擦嘴：“我就是怕你大哥腦子一迷糊，感覺天下都落在他手裏了，然後把我們給全做了，連吳師爺……”

“你別他媽瞎說。”二哥罵道。

“嘿，小東北，明人不說暗話啊，我是在提醒你，你難道聽不出來嗎？”白寶國大笑道。

就在這個時候，白寶國猛地起身，將二哥放在地上的手槍奪到手裏，笑瞇瞇的看著二哥，問他：“你覺得咱們倆單滾，你能打得過我嗎？”

“打不過。”二哥搖了搖頭，倒也沒害怕的意思：“就算是這條腿沒瘸，我也沒把握能在輕傷的情況下幹掉你。”

“所以啊，老子不甘心啊。”白寶國把手槍保險打開了，笑了笑：“在我死之前，你還得答應我一件事。”

“說。”

“記住，去找個手藝好的紋身師傅，讓他在你身上紋個跟我一樣的紋身。”白寶國毫無預兆的將上衣脫了下來，赤著略顯發福的身子，苦笑道：“不管東勇伯再怎麽恨我，不管我再怎麽恨你們，社團，終究不能斷了傳承啊……”

“你應該讓我哥去紋啊。”

“你哥背後已經紋滿了，只能找你了，反正你是他兄弟，就算是幫他紋了唄。”白寶國笑呵呵的說道。

二哥緊皺著眉頭，看著白寶國背後的那個“和”字，不耐煩的說：“能不能不紋啊？我不想紋身啊。”

“隨便你吧。”白寶國搖了搖頭：“就算你不紋身，你也不可能從黑道這攤爛泥裏爬出去，反正我也沒辦法強迫你，你自己看著辦吧。”

“其實我一直都覺得我是個畜生，但是在老跛子身上，我發現，我還是挺講義氣的。”

“沒想到啊，我沒死在那些大混子手裏，也沒死在白道手裏，竟然會被時勢逼死，這他媽的……”

“哎呦我操！小東北！我好像看見王慶山了啊！那個……那不是東勇伯嗎？！哈哈哈！！你們都來接我了嗎？！好！！”

“道義？！江湖？！早他媽死光了！！！”

二哥剛要說話，只見白寶國猛地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心臟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。

這個笑容，讓二哥想起了很多年前，自己跟大傻子在看守所裏遇見白寶國的那一幕。

那時候他笑得也是這麽燦爛，這麽純粹……

老大。

啊？

咱們去吃宵夜吧？

行啊。

你請客。

操。

二哥看著白寶國的笑容，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，但最後，他還是忍住了莫名其妙就要掉出來的眼淚，在白寶國面前站直了身子，然後默不作聲的跪了下去，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。

“老大……小東北……給您送終了……”

“砰！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